编者按：

一只狐狸和一只月痴兽相爱了。

起先，狐狸在森林的水塘边休息，时不时伸出舌头卷起一片水珠，一滴滴落到黑珍珠绸缎般的水面上，便泛起一个个清梦。这是个月亮特别明亮的夜晚，狂欢过后的小精灵们头昏脑涨，循着月光摇摇晃晃地找寻着家的方向。紫丁香和夜茄在切切私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得与流言一样远。

月痴兽就站立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仰起了它长长的脖子，连同流线形的背部形成了一个优雅的弧度。接着，它开始向着月亮跳舞。舞蹈兼具拉丁舞者的奔放与芭蕾舞者的优雅，又暗含着一种神秘的韵律，与它湖蓝色的大眼睛中倒映着的圆月相得益彰。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如果一位女巫要仿照它的眼睛制造出一种药剂，那她会先加入三勺憧憬、喜欢、欢欣，放入一枚剥了皮、去了核的如果，顺时针搅拌七圈，再小心翼翼地倒入一滴求不得。如果操作正确，最后接近成品的药剂会弥漫着梦境般的浅紫色雾气。

小精灵们被这罕见的一幕震撼了，脚下忘记了迈步，差点儿没栽了跟头；紫丁香和夜茄停止了窸窣，调转花蕾对准了月痴兽，好像这样能使它们多分得一些美。狐狸呢？狐狸不再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趴在水塘边，而是站起身来，跑走了。

狐狸在森林里飞快地奔跑着。它瞧见一只又圆又黄的梨子，连忙上去把它叼了起来；跑着跑着，它又看到了一朵花瓣排得绵绵密密的金盏花，赶忙放下了梨子，衔起了那朵金盏花；就在它打算回头时，它又被路边的一道闪光所吸引了——那是一面圆形的小镜子，属于某位郊游时粗心大意的人类小姑娘。狐狸大喜过望，丢下了金盏花，轻轻咬住了那面镜子。

它开始往来时的方向奔跑，越过倒下的树木，穿过下垂的藤条，最终赶在黎明破晓时分回到了水塘边，这时月痴兽刚好结束了舞蹈。

狐狸放下了镜子，拿毛茸茸的脑袋将它往前拱了拱，说道：这是整个森林里最像月亮的东西，是为你找来的。

月痴兽用它的大眼睛盯着不知是狐狸还是镜子，末了咯咯地笑出了声，接着又煞有介事地抖抖毛发，说：那，为了答谢你，让我带你去我的故乡吧。

于是狐狸和月痴兽出发了。它们沿着长长的海岸线前进，时常一前一后地交换，走在后面的那一方总会试图用自己的脚丈量对方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休息时，月痴兽会用柳条编成头冠，再缀上小雏菊，戴在狐狸的头上。它们一起穿过高山、雪地和草原，明亮如镜的湖泊倒映出一双影子。满月时，月痴兽便会开始它的望月舞，狐狸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或许是因为月痴兽的姿态太过美丽纯粹，狐狸看着看着便会转过头去。

它们终于来到了月痴兽的故乡，这里是一片极宽阔的林地，生活着许多月痴兽。不同于狐狸与月痴兽初次见面的那个森林，这片林地稀稀疏疏地栽着细长的桦树，因而月光可以畅通无阻地洒落下来。

在林地边缘，狐狸望了望里面，又慢慢地望了望月痴兽，说道：或许我不该进去了。或许我应该回去了。或许我们该分开了。

月痴兽湖蓝色的大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就因为月亮？它低着声，柔柔地慢慢地问道，声音里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因为月亮。狐狸明明看着月痴兽的眼睛，却不敢把眼神对上焦。它的爪子用力，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痕迹。

可是，月亮离我们那么远。月痴兽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

是的，月亮离我们那么远。狐狸答道。可是，我的镜子永远也不会像月光那样亮；更不消说，月光还那么白。

在这种事情上，人们总是不肯做第二名的。月痴兽幽幽叹了口气。可是，即便是月亮？你不正是因为望月舞而爱上我的吗？

即便是月亮。是的，我正是那样爱上你的。

一群猫头鹰飞了过去。它们极少在白天活动，但为了一年一度的盛大晚宴，它们统一换上了白色的羽毛，在傍晚时分便动身出发，雪白的礼服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这不公平。月痴兽呢喃道。这不公平。我是一只月痴兽。

这对我们都不公平。狐狸说这句话时依然那么温柔。我爱你。

狐狸对月痴兽撒谎了。它并没有走，而是在午夜时分绕到了林地的一侧，静静注视着上百头月痴兽起舞，一圈，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