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
常迩
编者按
“家”是存在脑中成长回忆的碎片合集,但似乎常常只有在离开后,“家”的概念才逐渐勾勒清晰。漂泊在外的你我,不论来自何方,城市、乡镇、或是农村,都将谓之为家乡的地方埋藏在心中的一个柔软角落。
对家乡的记忆是由一场蒙太奇构成的全景图,或存在于在街头面馆里此起彼伏的大口嗦面声,或是在穿梭在楼宇间的夕阳里,抑或许存在于雨后泥土青苔的清香中…
我该回家了。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昨天,我不确定。
六月是一年里最绚烂的时候。北京的春夏交接并不明显,若非要争论北京的夏应当从何时开始,那可能是从暮龄老人的蒲扇起伏中,从装满糖水冰棍的冷柜里,从什刹海的槐树阴下,浓厚的夏意慢慢沁染了每个人的生活。如今正是在夏潮将至的时节,一批又一批学生走出了学校,像是一颗成熟的松塔掉到地上,四散而出的松子们慢慢地在天涯海角扎根。他们或三五成群,为既定的分离而相互告别;或各奔东西,赴身于陌生的国度;亦有人会踏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用目光将故事刻在鼓楼角落的石砖上。虽然他们大都将会漂泊在外。但毫无疑问的是,北京会铭记他们每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在我十八年的记忆里,能与北京六月时分的青涩相媲美的,只有二月初人间雪国般的苍茫。北城的冬天很冷,路面上的积雪与泥土混合,形成煤灰一般的颜色,怎么也扫不干净。穿过前门大街,红楼下已不复往昔的熙攘,只剩几名游客零落四处,打探着来往的老式电车。虽然已是六九之寒,京城的雪却不似极北的凛冽。白雪如毡,点缀在青砖下,被火红的灯笼映照出一片祥和。偶然有家雀争相落在染白的松枝上,引得雪落如瀑,荡漾在赏雪之人的心头。
小叙三两句,又近黄昏。通红的太阳逐渐被群山所淹没,日光将云霞染成赤色的旗帜。在重峦的交错处,一缕缕微光穿过山野,将首都钢铁厂的剪影无限拉长。那曾是上个时代仍未熄灭的余烬,现也与西边死水似的永定河一同沦丧,只剩墓碑似的高架记录着昔日的荣光。如今的大钢铁厂已几近废墟,偶然有落雪挟着粗重的钢铁,像是一层硬痂在保护这座城市待抹除的疮疤。
人们总说只有情至深处才会写出如此文章,我却只觉得笑话。这里是我的故土,亦是我的归处。我成长于此,这里记录着我的过去,我定要将全部的心血浇铸于它。
爱情于我一无是处,因为我已然爱上了一座城。
2023年12月4日记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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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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